两个右派名额

      1957年夏天，校园里突然喧闹起来，高音喇叭不断地播放着两首革命歌曲：《社会主义好》，另一首歌的歌名我不记得，但是歌词我至今仍忘不了：“右派，右派，象个妖怪，前面说好，背后说坏------。”  
      召开了几场动员大会，随着，一位跛足的姓王的地理老师被揪了出来。这位王老师上地理课给我印象深刻，我至今仍记得他在讲述塞北风光时，绘声绘色地朗诵“天苍苍、野茫茫，风吹草低见牛羊”的诗句时的情形。王老师被迫着每天清扫校园，并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接受批判。大字报、小字报铺天盖地。这些大、小字报是在课堂上布置制作的，小学生能写出什么内容来？除了口号就是漫骂。尤其是那些“漫画”：大脑袋、柴棍似的四肢，再画一根阳具以示憎恨，最后配一句口号:“打倒右派分子王拐拐！”
　　最令我心跳的就是由年纪较大些的班长带领着，把大字报贴在王老师的背上，并对他吐唾沫、呼口号……。我感到害怕，但又不得不跟在大家的后面。
　　暑假过后的新学期，学校里再也看不到王老师。
　　1979年3月里的某一天，我在交际处招待所投宿，偶然遇到了王老师，于是忍不住和他谈起这段往事：“王老师，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？”
　　“一言难尽啊！”他慨叹但并不悲伤地说，“自从打成右派之后，被清洗回老家种田，最近才落实政策，安排在县文化馆工作。”
　　他还讲述了反右派的内幕情况：
　　“我被打成右派是在劫难逃，因为在学校教书时，我爱说话，爱提意见，祸从口出啊！倒是廖××实在冤枉：当时上边给学校分配了两个右派名额，除我之外，还差一个指标无法完成。廖××正请分娩假在家中做月子，本来可以幸免于难，但是学校领导发动积极分子到廖××家中，动员廖××大鸣大放、帮党整风。廖××亦昏昏然，不关痛痒地提了几条：什么领导作风不民主，领导官僚主义之类。于是廖××最终顶了这个缺额。”

      文革期间，王老师怎么熬过来，他没有说，但廖老师的经历是好些同学都亲眼目睹的，揪斗时，红卫兵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撕成了碎布条，她用手遮住双乳哀求着：“你们别这样，别这样！”
　　据说全国被打成右派的有几十万人，这几十万人及他们的家庭在二十二年间，过着一种充满屈辱、辛酸、磨难的生活，这是人所共知的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1996年6月